也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,就换点蘑菇干、木耳,遇见啥时令的浆果,也能摘点,给咱们县城的人,尝尝鲜。”“是嘞,”见陈胜利脸上并无异色,大队长也跟着搭腔,“我们有东西,弄不出去,烂在山上。县城里的人,拿着钱、票,弄不到东西,这……”“这多糟蹋啊!咱们把脑瓜子一转,各取所需不就得了。”陈胜利早前就有这个想法,只是,一直没敢实施。这事儿,说出来,轻飘飘几句话,可搞不好,是关乎一个大队的生计。不是儿戏。既然红旗大队主动提出,陈胜利心里也琢磨开了。这事儿,怎么就不能试一试呢?“你们,打算怎么弄?”“嘿嘿,”萧振东一把掀了背篓上的布片子,从里头挑出来一块花色最漂亮的鹿肉,递给了周桃,“婶子,晚上吃鹿肉。”陈胜利瞄了一眼萧振东,没吭声。周桃见此,温婉一笑,“好,今儿,也叫你们尝尝我的手艺。”她拿了东西走了,陈胜利睨了一眼萧振东,“走吧,上屋里,慢慢说。”是互惠互利的好事。大队长坐在炕上,有些愁眉苦脸的,“一年到头,伺候着庄稼,是丰收,还是歉收,全看老天爷的心思。我们农户人家,别说是积蓄了,能年年、月月、天天都吃饱饭,都是一种奢望。”今天干了活,今天有的吃。这样的家庭,是经不起一点风霜打击的。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,那幸福、美满的家庭,可能瞬间就会化作泡影不复存在。莫说是大风大浪了,一丁点不可控的东西便会将一个家庭毁于一旦。“我们知道公社的不容易,也没奢望着从公社那里抠东西出来。”大队长真情实感的,“我们想凭借自己的本事,让自家过上好日子。”陈胜利沉默良久,“这事儿,你们有把握吗?”“市场很大的,”大队长见陈胜利松了口,有些激动的,“只要愿意干,多少能弄点吃喝。那些东西,又不是地里的产出,都是山上的玩意儿。我们庄户人家有的是拼搏肯干的勇气和一把子力气。充其量,就是费点力气,把那东西从山上弄下来,晒干。收拾收拾送到县城来,便是做不成,大不了拿回家自己吃,对我们来说是没有损失的。”至于浪费的时间和精力……说句难听话,这是农户人家,最不值钱的东西了。陈胜利深吸一口气,“我觉着,这事儿,可行,只不过,这中间产生的风险……”“领导,您放心,这事儿!若是真的出了问题,我一己承担!”红旗大队,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。他眼睁睁看着它经历过了洪水、饥荒,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。有时候,曹得虎总在想,要是家家户户,都有一年的存粮,事情,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呢?面对无情的天灾,人,是否也能挣扎一二。“那就,试试看。”当天晚上,曹得虎喝多了,刚开始只是上脸,话变多。随着二人一杯接着一杯的碰,陈胜利也有些敞开心扉的意思,“今天,看你这么规矩,我都觉着不太习惯了。”曹得虎,也是个混不吝的。年轻的时候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。不是他的,他强求。能强求来,最好。强求不来,那就拉倒。反正试试也没啥损失。可若是他的,不给,那就别怪他大庭广众之下,撒泼了。一哭、二闹、三上吊。这手段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。大队长呜呜哭,“谁不想要脸?我这一把年纪了,我最该要脸了。可想到大队里的孩儿,饿的头大,身子小,我心里就难受。老哥哥,你不知道,前些年,那时候、那时候东子还没来吧?”他陷入了回忆,一手拉着陈胜利,一手牵着萧振东,“是了,东子没来。但凡东子来了,我们大队,兴许还能上山弄点猎物吃。附近的小、小山包都被挖空了。寸草不生,饿啊!那饿了,咋办?老的不吃,给小的吃。”他抽噎着,“我的老伙计,是硬生生饿死的,都水肿了,胳膊腿都胖的哟!还是个冰天雪地,人死了,埋都没地方埋,只能把人放在外头的雪里,藏着,等到来年春天,那土地能刨的动了,再下葬……”那年,春夏是个丰收季节。山林子郁郁青青的。小果子漫山遍野,野菜更是多的吃不完。可谁能想到,眼看着到了收成的时候,一场连绵的瓢泼大雨,便将一切都毁了呢?那时候,他就在想,要是能把山上的野菜、果子,换成米面、粮食存储下来就好了。勒紧裤腰带,便是艰难的熬个冬日,到了春天,怎么都不会饿死的。想到那日子,大队长哇哇大哭,捶着萧振东的胸膛,“格老子的,你小子,咋不早来?!你就该早来!”萧振东也是无奈了,眼眶子发酸,对着陈胜利道:“陈叔,见笑了,大队长今天太高兴,喝多了。”“嗯,没事儿,也让咱们试一把。”陈胜利完全力竭,他也不想这种惨状,再发生一次了。……当天夜里,陈胜利跟萧振东就没回去,主要是怕带着醉鬼赶路,半道上遇见狼送死。萧振东给大队长灌了点稀释泉水,让他睡下之后,自己也跟着睡了。夜半。陈胜利睡不着。周桃翻身,低声道:“时间不早了,怎么还不睡?”“睡不着。”陈胜利跟周桃面对面,“我不知道,我这样做,是对还是不对。”“对不对的,”周桃笑了一下,反手握住了陈胜利的手,“你心里,不早就有答案了吗?而且,咱们所做的一切,都是合乎规章制度的,没有单独的社员,从集体中获利,这是一起干,一起赚。等到了年关,还会给公社带来不绯的收益。何乐不为?”“我只是怕……”“怕什么?”怕做不成,反倒是连累了周桃。二人都是老夫老妻了,只需要一眼,周桃就把陈胜利的心思,看出个七七八八。她笑了一声,豁达的,“你不用担心我,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。到时候,便是真不成,你去放羊,我就跟着你去。”陈胜利心里一暖,“我舍不得。”“哈哈哈,这有什么舍不得的,富贵日子过得,清苦日子,也过得。只要在你身边,什么日子,我都过得。”兴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,周桃又笑着,“陶渊明说,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要是真的去放羊的话,咱们就去红旗大队,如何?”陈胜利被妻子的话,弄得啼笑皆非,“你还想挑地方呢?”“啊?不能挑?”周桃有些呆愣,“那、那行吧,去哪儿都行。”“要是带你去西北植树造林怎么办?”“那我就先把你种进去,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。”“哈哈哈,刚刚不还说要同甘苦,共患难吗?”“吃沙子,就不要带上我了,太干巴了,”周桃摸了一把脸,“那地方,雪花膏都不能用。”“哈哈哈……”这时候,陈胜利压根就不知道,隔壁屋子睡着的那俩,能整出来多大的动静。又会把他送到什么样的位置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