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的是松烟娘郑嬷嬷。她向来是个泼辣的,这会儿指着陆弃娘的鼻子骂道:“你都从周家走了,还勾引我儿子!你到底要不要脸啊!”陆弃娘脸色憋得通红,“郑婶子,您误会了。我比松烟大好几岁,把他当成弟弟,没有您想的那样……”“你想没想,自己心里有数。阴魂不散的东西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,还想着来勾引我儿子。”“你放屁!”二丫像个小炮弹,狠狠推了郑嬷嬷一把,“你个死老太婆,吃了马粪,嘴这么臭!我娘连五公子都不稀罕,还稀罕你的好儿子!少往自己脸上贴金,你当你什么好东西!”小姑娘的声音噼里啪啦,又脆又响,一点儿亏都不吃。“不稀罕五公子?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!五公子是谁,是我们周府的希望,二十岁就中举人,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!”“文曲星下凡又怎么样,我娘不稀罕。”“二丫,行了,你进去。”陆弃娘对她摇摇头,“大人的事情,小孩子别管。是我和松烟借了银子,也别拉扯五公子。”“看,承认了吧,找松烟就是为了钱。别当我傻,我早就知道,你看上了我儿子。”“郑婶子,您说得不对。我带着三个闺女,没有想过再嫁人的事情……”“啧啧,不嫁人,买个相公?”外面看热闹的,有人嗤笑着道。“买相公?什么买相公?”这话却不是郑嬷嬷问的,而是匆匆赶来的松烟。松烟跑得满头大汗,本来是来阻止他娘撒泼的,结果竟然听到这一句,当时就疯了。“此事说来话长。”陆弃娘道,“松烟,你先和郑婶子说清楚,我是借你的钱,不是对你有企图。”“好,你等着,等一会儿我和你算账。”松烟看她的神情,好像她背叛了他一般。陆弃娘:“……”松烟对着亲娘发火:“我和您说得很清楚了,我不喜欢陆弃娘!您非要到处败坏我的名声,让我娶不上媳妇是不是?您要是再胡闹,我找我爹来。”郑嬷嬷是怕这个儿子的。于是她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之前还表示,自己绝对不接受这个儿媳妇。陆弃娘:“……”这都什么跟什么?松烟见外面许多看热闹的,凶神恶煞地把人撵走,然后关上门,一双眼睛几乎能冒出火来:“陆弃娘,买相公怎么回事!五公子不在,你就这样背着他……”“打住。”陆弃娘道,“我算什么东西,和文曲星能扯上关系。借钱是借钱,一码归一码。我欠你钱,你娘误会了骂我,我就当是借钱的利息。但是你要胡编我和五公子,那我就要翻脸了!”“你少转移话题,我问你买相公怎么回事?”“就,就那么回事呗。”陆弃娘道,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我找不到男人,买一个怎么了?”“你,你……”松烟出奇地愤怒了,半晌后才跺脚骂道,“你厚颜无耻!”“行了,快回去吧。银子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的。”陆弃娘撵人。松烟跳起来,“你相公呢?我倒要看看,是什么样的人物,能比得过五公子。”二丫在旁边小声嘀咕,“论样貌,还真比得上。”不过,也就剩下那张脸了。窗户“吱嘎”一声被推开。松烟寻声望去,便撞到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,然后……喉头忽然发紧。那人的轮廓浸在暮色里,风卷着雪片掠过他鬓角,却不及那双眼半分寒冽——像是把淬过千年霜的刃,漫不经心瞥来时,连树上寒鸦都蓦地噤了声。他屈指叩窗棂的姿势极矜贵,分明是慵懒倚着摇摇欲坠的窗框,却叫人想起雪岭孤崖上盘踞的苍狼。松烟后颈倏地沁出冷汗。这人的威势不在刀剑出鞘的刹那,而在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翳中,让人觉得那副皮囊下蛰伏着更晦暗的魂,仿佛多窥一眼便要坠进万丈深渊。窗外的夜忽地浓如泼墨。“你,你从哪里买来的相公?”松烟后退两步,低声问陆弃娘。她真是,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。眼前的男人,一眼望去,就不是池中物。让人望而生畏,后背冷汗涔涔。“是萧晏。我之前和你说过的,”陆弃娘压低声音道,“他待我有恩,我总不能见死不救。”“谁?你说谁?”松烟猛地抬眼看向她。“你小点声。萧晏好歹之前是个官儿,也要脸的。”松烟:“……你!”那是个官儿吗?那是个很大的官儿好吗?谁都不敢碰的事情,她偏偏敢!“你呀你,你……”松烟气得说不出来话。“我受人恩惠,不能见死不救。”陆弃娘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。松烟也不替自家公子吃醋了。毕竟萧晏那种人,肯定看不上陆弃娘。“你总要注意些自己的名声。”松烟压低声音道,“怪不得你要借钱,原来家里又多了一张嘴,你让我说你什么好?”他一边骂,一边掏钱。陆弃娘连忙拒绝:“不用不用。”借钱得还。她现在手头的银子够了。松烟也没勉强,只低声道:“你需要银子来找我。但是你得记住,名声很重要。你若是坏了名声,就算五公子高中……”“你快走。”陆弃娘直接把人拎了出去。萧晏眸光深沉。原来,寡妇也有春天。二十岁中举,过了年参加春闱,确实不是等闲之辈。他鸠占鹊巢了。